在阳关渥洼池湿地以南,自东向西横着一座沙山,与身后白雪皑皑的阿尔金山,共同构成湿地特色分明的背景。
尽管,每次走过湿地都会看到这座沙山,但山脚下绵延至黄沙湾的流沙,犹如巨浪般阻断前行的脚步,于是很少有机会近距离去感受沙山的尊容。总以为流沙涌动的“死亡之海”铺陈着永恒的荒芜。
南沙山因其位于阳关以南而得名。“南沙山”是在全国第二次地名普查时被标注于大阳关的版图的,“养在深闺人未识”自在情理之中。南沙山海拔约1730多米,在大阳关境内算得上是不可逾越的“高峰”了。南沙山东靠肃北蒙古族自治县的独山子,西接阳关渥洼池湿地的西土沟,北邻渥洼池湿地的黄沙湾,南与阿克塞哈萨克族自治县接壤,总面积约八百八十二平方公里,略大于敦煌市区的鸣沙山。
记得,有很多次想去看看南沙山的梭梭林,但所乘车辆每次都在黄沙湾叫停,松软的流沙瞬间会“吞噬”了飞驰的车轮。然黄沙湾距离南沙山麓仍有一段距离。在细软的沙地里行走,远比想象的要困难得多。每次走不了几步便知难而退了,多有“不识庐山真面目,只缘身在此山中”感喟。
2024年深秋,为了全面认定南沙山的天然梭梭林分布状况,我们便租乘能在沙山行动自如的庞巴迪四轮摩托。自然,一路畅通,很轻松地就越过黄沙湾来到南沙山脚下。驻足仰望,突然发现南沙山的高耸与挺拔,特别是沙山坡散布着郁郁葱葱的梭梭树,让大家心生遇见“新大陆”惊喜。于是,对前行的全面认定普查之旅充满了期待。
等庞巴迪在轰隆隆声中爬上南沙山顶时,眼前的情景让人目不暇接。南沙山竟是如此的广袤无垠,柔软的沙峰高低错落分布,呈现峰峰相扣的奇特景致。真是“横看成岭侧成峰,远近高低各不同”。连绵起伏的沙坡上,流动沙丘呈现优美的月牙曲线,在秋日斜阳里折射迷人的光芒。在颠簸里又翻过两座峰顶时,景色豁然开朗,惊艳得让人怦然心动。
停车远眺,只见满沙坡矗立的全是高大的梭梭树,要不是亲眼所见,真的难以相信,在这沙海无人区尽然有如此面积广阔的天然梭梭,或独立成林,或簇拥而生,有的树身足有三四米高,树干足有十多厘米粗,婆婆索索、葱葱茏茏的模样根本不像扎根于流沙。树干铁骨铮铮、树冠如伞内敛圆润。待惊喜中连滚带爬靠近梭梭树时,突如其来的情形让人泪水盈眶!有的梭梭树横躺在流沙里,躯干已经被烈日炙烤得发黑,但树梢依然朝气蓬勃地向上生长;有的梭梭树根部裸露盘曲,看似一堆狼藉的“骷髅”,但骷髅间却滋生出绿油油的枝条;有的梭梭树根被风沙无情地扯出来如“大肠”般横在流沙里,但树干却执拗地挺起高昂的头颅;有的梭梭树在风沙的淫威中倒下去,后又站了起来,再后来又倒下去,最终又站了起来,数十年来就这样不屈不挠地生存着,结果把身躯拉成不规则的正弦曲线;有的梭梭树干渐渐干枯,偶然有一天哗然倒地,然而就是这一倒让它又找到了生机,故而它的前半部分已经死去,而它的后半部分却依旧活得那么自信,那么乐观,那么心无旁骛……
在接下来的里程中,随处都能遇见千姿百态梭梭树,有的树干看似死了数十年,手触及即刻就成了一堆灰,但它不远处的流沙里又冒出绿油油枝条,仔细观察,才发现有数根细细的“毛根”犹如地雷的“引线”伸向新的生命;有的树干虽很粗壮,但中间已经被风沙侵蚀成了空心,但它不屈的脊梁依然挺立,树梢依然绿意盎然,似乎看不到丁点儿伤痛的模样;有的树干在与风沙地斗争里弯成“几”字形,有的树干弯成“口”字形,有的树干弯成“旋环”形,有的树干弯成“麻花”形,有的树干弯成“Z”形,有的树干变成“P”形,有的树干弯成“M”形……但它们依然在风沙里唱着生命的歌谣;有的树干和树根相互缠绕、相互簇拥,只为新生命的茁壮成长;有的树干躺在地上,但裸露的根部将树干高高托起,即使树干被托举成“弓背”状,但最终未托起沉重的树冠;有的树根裸露在流沙外,向前爬行一段距离后又使劲钻进近流沙,但经过一段距离后又被风沙吹出来,如此反复竟然向前爬行了十多米,但最终将嫩绿的新生命高高举起;有的树根裸露着与树干一起在沙丘上匍匐前行数米后才停住脚步,然后树干在原地扭转两三圈后才托起绿色的树冠……试想,在肆虐的风沙走石里,在地表五六十度的炙烤中,梭梭群落的生命是何等的悲壮而又可歌可泣啊!这是梭梭群落的奇迹,也南沙山的奇迹,更是大自然的奇迹。数十年来,或许更久,在这样恶劣严酷的环境里,梭梭群落以顽强的生命力在南沙山快乐地生长着。
尽管,还遇到个别地方的沙坡上,有成片成片的梭梭林在长期干旱的煎熬中彻底失去生命,灰白色的树干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,但流沙里又有成片成片幼苗探出脑袋。“千磨万击还坚劲,任尔东西南北风。”我有不够的理由相信,它们的祖先已赋予它们最强大的基因,不久的将来,它们必定要再次翠绿了这片世界。
在两天上高爬低的颠簸中,大家多次面临“翻江倒海”的尴尬,所幸的是我们对南沙山的梭梭林有了全面了解,这是南沙山给予我们的馈赠。尽管认定历程中,不止一次被梭梭树的姿态感动得泪水盈眶,但是我仍自豪地认为,我们遇见的并非一棵棵傲视异邦的梭梭树,而是一棵棵生命的“雕塑”,更是一棵棵活着的“标本”。
在返回的路途中,南山沙与我渐行渐远,但我的脑海里中不停地闪现南沙山的梭梭林,仿佛听到了生命的赞歌!心灵的感悟愈加清晰,在有些时候,在有些地方,所保持的姿态,并非摆给别人看的,而是留给生命的!